中共平山县委要召开一次总结布置反“扫荡”工作的干部会议,白求恩也应邀参加了。
早上8点,白求恩和董越千准时赶到了开会地点。会场设在县城里一个没有被敌人毁掉的仓库里。
当白求恩和董越千走进仓库的时候,二十多名代表已经围着一长排拼在一起的桌子坐好,会议就要开始了。白求恩观察了一下到会的人们,他们大多数是年轻人,看上去都很精干。董越千悄声向白求恩介绍说,这些人都是中共平山县委各个部门的负责人。
“同志们,”一位看上去只有二十五六岁年龄的女同志,站起来主持会议,她是县里的负责人之一。“同志们,”她提高了声音说,“我们今天召集一个紧急会议,主要是总结前一段的反‘扫荡’工作,分析研究斗争形势,布置下一步的工作。”
白求恩注视着这位主持会议的女同志。她身体健壮结实,穿着褪了色的蓝上衣和蓝裤子,腰上紧扎着皮带,肩上斜挎着一支驳壳枪。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干练的举止和简明的话语中,透露出沉稳自信的神态。
第一个在会上发言的是县农会一位姓雷的同志。他身体瘦长,大约三十岁,脸上的表情严肃而庄重。他首先向大家介绍了施行坚壁清野的情况以及在敌人最近的“扫荡”中农民组织中所暴露出来的问题。他接着分析说,目前在一些人当中还流露着一种情绪,认为我们用火枪和上了锈的大刀来抵抗武器精良的敌人是毫无意义的他加重了语气强调说:“但是我们必须用我们现有的武器来打仗,必须从敌人那儿夺取武器。”白求恩通过翻译聚精会神地听着,详细地作着笔记。接下来,几个人也都用同样质朴而严肃的语气,先后在会上作了或短或长的发言。从他们的讲话中,白求恩感觉到,他们都有着丰富的斗争经验,面对种种错综复杂的问题,显得信心十足。
主持会议的女同志,接着作了总结发言,她说:“县委一直在领导着人民,它并没有撤退,人民对于县委的信心是坚强的。群众组织协助八路军的工作做得非常好。村里的民兵、自卫队积极担负起了保卫本村的任务,而且一些武装活动常常把敌人搞得焦头烂额。我们目前的任务是要加强在人民中间的宣传工作。我们的领导干部必须与基层干部紧密联系,鼓动他们,帮助他们去更广泛地动员人民来参加斗争。我们必须扩充我们的游击队,我们必须扩大我们抗战的范围。”
她的话深沉有力,使人感到一种鼓动的力量。
会议就要结束的时候,有人提议请主持会议的女同志唱一个歌。她先是一愣,接着推辞起来。在大伙儿“唱一个,唱一个”的呼喊中,她又站了起来,抿抿头发,落落大方地唱起来:
我们都是神枪手,
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
我们都是飞行军,
哪怕那山高水又深。
在那密密的树林里,
到处都安排同志们的宿营地,
在那高高的山冈上,
有我们无数的好兄弟。
……
不知谁带了头,大伙儿一起跟着合唱起来:
没有吃,没有穿,
自有那敌人送上前,
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
我们生长在这里,每一寸土地都是我们自己的,
谁要把它抢占去,
我们就和他拼到底!
一曲终了,会议的气氛更加活跃。一位代表提议说:“我们请白求恩唱支歌好不好?”“好!”大伙儿异口同声地应合。
白求恩笑盈盈地站了起来,他面对大家,声音洪亮地说:“今天当我坐在这儿的时候,我想起了全世界千百万为了把人类从贫困、愚昧中解放出来而斗争着的人们。我想起了许许多多的人,他们正像你们一样也都渴望自己和他们的后代能过独立、自由、和平的生活。我特别骄傲地想起那些坚强的西班牙同志们,他们也和你们中国同志一样英勇。为了同一个伟大的事业进行着战斗。因此,我要唱一个国际纵队在西班牙战争中的歌——《塔洛莽营之歌》。”接着,白求恩让董越千先把歌词翻译了一遍,随后以他特有的男低音唱道:
西班牙天空放出灿烂的星光,
高悬在原野里我们的战壕之上。
从远方传来黎明的呼声,
召唤我们重新走上战场。
我的家乡在远方,
可是我们准备上战场。
我们对法西斯一步也不让,
哪怕枪弹密得像冰雹一样。
雄浑有力的歌声在会场上空回荡。这首歌虽然产生在马德里郊外的战壕里,此刻在人们心里却感到无比亲切,引起强烈共鸣。
会散了,干部们返回了各自的驻地。当天晚上,白求恩在昏暗的灯光下,写下了这样一篇日记:
我们离开其他代表的时候,天空的黑幕上正闪耀着无数的繁星。天气寒冷而清爽,一点儿声音都没有,这种深沉的寂静是中国的夜晚所特有的。在一所烧掉的房屋的秃墙上,我们手里的电筒照出了一句用黑色的大字写的标语:“抗战是唯一的生路!”这句话把这一天充分地描写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