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求恩是5月份从延安出发的。根据八路军总部的建议和计划安排,白求恩在去晋察冀前线的途中,要顺便视察八路军的一些医疗单位,帮助解决一些技术问题和提出建设方面的改进意见。
5月23日,白求恩在姜齐贤的陪同下,来到一所师医院。他们直接来到病房里,看到担架上躺着一个只有十八九岁的年轻战士。他的右腿在一次战斗中被敌人的子弹打穿了,送到医院来时,医生给他清洗了伤口,上了夹板。可是,不知怎么搞的,他的伤势继续恶化,并出现了高烧等症状。白求恩从伤口里取出一点脓液嗅了嗅,脓液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恶臭味,他又轻轻地将一根探针插进糜烂的伤口。突然,他感到探针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他赶忙要了一把镊子伸到伤口里,真没想到,竟夹出一团棉球!为什么伤员的伤口一直恶化?就因为这个塞在伤口里的棉球使脓液不能排除啊!这是一个不能容忍的错误。白求恩火了,用严厉的目光巡视着,把镊子高高举起,大声地质问:“这是谁干的?”
病房里一片寂静,不大一会儿,从人们身后传来了一个孩子般的声音:“我。”一个十五六岁的卫生员,带着惊慌的神情,从后边挤了进来。
“你,你为什么这样疏忽!”白求恩大声地质问。
小卫生员什么也没说,只是难过地低下头。
伤员支撑着坐起来,诚恳地对白求恩说:“白大夫,你不要批评他了,是我让他放的。”
“你?”白求恩惊愕了,“为什么?”
伤员喃喃地说:“我看伤口经常流脓,就想用棉花把它吸干。我不知道会引起这样的后果。白大夫,要批评就批评我吧!”
“不,你是伤员,你提出这样的要求是出于不懂,而他作为一个医务人员,无论如何不应当这样做!”
伤员继续为小卫生员辩解着:“他也不懂……”
“你不要解释。”白求恩不让他说下去,还是生气地质问那个小卫生员,“请回答我,你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
小卫生员哭了,抽泣着说:“白大夫,是我错了,我没有很好地学习,也没有及时向医生报告。”
这时,有位同志向白求恩解释说,这个小卫生员是两个月前才参军的,在家是个放羊的孩子。由于医院医生十分缺乏,而伤员有一百多人,没办法,只能让这些小同志照顾伤员。另外,整个医院仅有二十四把镊子,十二副夹板,五磅纱布棉花。医院里的同志们用的几乎全是代用品:用铁丝做的探针,用竹签做的镊子,把棉花吊在大水桶里用蒸气消毒,用锯木头的锯子锯骨截肢……
白求恩了解了这些情况,逐渐冷静下来。他环视了一下默默无言的同志们,压低声音说:“也许,我不应该这样严厉,伤员是为了早日重返前线,消灭敌人,我们这位年轻的同志又缺乏经验,才犯了这样无可挽回的错误。但是,为了今后不再发生类似事情,我必须向同志们说明:由于这个棉球堵住了伤口,大量细菌进入了伤员的骨髓,在伤员的骨髓里形成一个病灶。结果……"他停顿了一下,弯下腰对伤员说:“同志,你必须把腿锯掉呀!”
在场的人们都为之一震。
“锯腿?”伤员一下子激动起来,他一把抓住白求恩的手,恳切地说:“白大夫,你不能换个别的办法吗?”
听着伤员真诚的恳求,白求恩心里像刀割一样。他沉默了好大一会儿,再一次打开伤员的病情记录:高热的体温,只有四点五克的血色素,大面积的骨质腐烂和营养不良。如果不做手术,随时可能引起败血症,他的生命就会受到严重威胁。想到这些,白求恩不能不坚持原先的意见:
“同志,不做手术是会有生命危险的!”
伤员沉默了,两颗泪珠从他的眼里滚落下来。好一会儿他才望着白求恩痛苦地点点头。
白求恩亲自手术。几个小时以后,伤员被推出了手术室。那名小卫生员一直在手术室门外等候。见到白求恩,他眼里闪动着泪花,又一次惭愧地把头深深埋在胸前。白求恩走过去,无言地抚摩着他的头,内心不平静。
当天晚上,姜齐贤来到白求恩的屋里对他说:“伤员截肢这件事,对所有医护人员触动很大,大家都感到工作没有做好,有责任。对于你的批评大家心悦诚眼,认为无论是在工作姿态还是技术上,你都为大家上了很好的一课。”
“不,不,部长同志。”白求恩紧接着说,“今天的事也使我很受教育,是我接触八路军伤员的第一课。这样艰苦的环境条件是我过去估计不足的。这里的同志们工作是很不容易的。还有那个可爱的小卫生员和那个坚强的战士,他们使我想了很多。我正在考虑下一步该怎样投入工作。”
这天晚上,白求恩屋里的灯光一直亮到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