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求恩故事连载之三十六】封锁线上

1939年初，抗日战争进入了战略相持的阶段。敌后抗日根据地的建立、巩固和发展，给了日本侵略军以沉重的打击和严重的威胁，敌后战场逐渐成为抗日战争的主要战场。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赢得了走向胜利的第一步，也走上了更加艰难的历程。

晋察冀边区所属冀中抗日根据地的斗争更为艰苦。敌人为达到变冀中为侵略基地的企图，以三万多兵力对冀中抗日根据地进行了大规模的“扫荡”。为粉碎敌人的阴谋，八路军一二零师，奉命开赴冀中作战。为配合一二零师，加强冀中部队的医疗卫生工作，白求恩也率领“东征医疗队”奔赴冀中。

夜幕降临。茫茫荒野，一片黑暗，只有从敌人据点里射出来的点点灯光，像一双双阴森森的眼睛。日本侵略军为了割断山区根据地与平原的联系，以铁路为屏障，建立了一道森严的封锁线。铁路两侧各挖了一条一人多深的壕沟，沟旁设立了岗楼、哨卡。敌人显然加强了对这条封锁线的警戒，直到夜半时分，盘查的喊声和巡更的梆子声还不时响起。

在临近铁路的一个村子旁边，“东征医疗队”和护送他们的警卫连悄悄隐蔽起来，等待通过封锁线的时机。白求恩伏在一个土丘后面，支着身子，观察封锁线上的动静。

南北横贯的平汉铁路，像一条巨蟒横卧在他们的面前。黑暗中，不时有列车通过，隆隆的车声和着刺耳的鸣叫，给平原的深夜又添了几分森严的气氛。

一列火车开过去了，铁路的东边响起了击掌声。接着，铁路西边也响了两声。这是派到铁路上担任侦察警戒的同志发出的暗号。连长立刻命令大家：“裹好马蹄，挂好料袋，准备过路!”

人们迅速行动起来，白求恩和大家立刻掏出破布片，摸索着包在马蹄上，又按连长的提醒捆紧药驮子和绑好挂在马嘴上的料袋。一切准备好了，连长轻轻击掌发出信号，对方没有回答，人们一齐警觉起来。片刻，一阵缓慢、单调的隆隆声又在远处响起，已经准备行动的队伍立刻又隐蔽起来。响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一辆黑乎乎的压道车缓缓地爬了过来，白求恩还没有看清压道车的模样，后边传来了更大的响声。

“这是敌人的武装巡逻车。”董越千在白求恩耳边低声说。

话音刚落，一道刺眼的光亮猛地向他们头顶上射来，人们立即将身子紧紧贴在地上。借着灯光，护送部队的战士们一个个紧握武器，目不转睛地盯着敌人的行动。

巡逻车停下了，几个敌人露出头来，借着强烈的灯光向四野张望着。大约是什么也没发现，过了一会儿，巡逻车向前开去了。

铁路上又传来击掌的暗号声。连长低声命令：“冲过去!”

人们一跃而起，趁着夜色的掩护，在壕沟上架起门板，铺开一条通路，迅速冲了过去。越过铁路，部队开始强行军。为了让白求恩和医疗队尽快脱离危险区，战士们尽量把步子加快，把脚步放轻，还不断互相小声告诫：“小心，不要惊动敌人!”

他们绕过一条大路，闪进一所村庄。在村头一间孤零零的房子前，白求恩突然站住了。董越千正要问他为什么，他却拍拍董越千的胳臂，示意他安静地听一听。隐约传来的是呻吟声，而且就像是从这户人家传出来的。白求恩拉了董越千一把，让他招呼部队停下来。

部队不知出了什么事情，立刻停止前进。走在前面的连长跑了回来，着急地问：“怎么了?”

董越千悄声告诉他：“这里好像有病人。”

大门叫开了。在西屋的土炕上，躺着一个身体消瘦、面色苍白的庄稼人。这个人的右胸壁上鼓起一个碗口大的脓疱。因为这个村受到敌人严密监视，这个老乡的病已经拖了很久了。

跟进来的连长建议给老乡留下点钱，队伍马上上路。白求恩不同意，他提出稍作停留，马上为这位老乡手术，把脓放出来，解除他的痛苦，然后留下一些药，使破溃的胸壁慢慢痊愈。

一听白求恩要在这里手术，护送的同志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处在这样的境地，随时可能被敌人发现。就在大家犹豫的时候，白求恩果断地指示：“卸驮子，手术。”又接着向护送的同志解释说：“只要二十分钟的时间就行了，我们不能看着老乡病成这样不管哪!”

时间紧迫，人们不能争执了。连长命令部队立刻做好战斗准备，加强对封锁线的监视。

用棉被挡住窗户，手术开始了。在土炕上，白求恩刚刚切开病人的脓疱，封锁线上就传来了敌人巡逻车的隆隆响声。土炕被震得微微颤动，屋子里的空气陡然紧张起来。白求恩直起身子听了听，镇静地摆摆手，俯下身来继续给病人排脓。

敌人的巡逻车停下了，隆隆的响声消失了。雪白的探照灯光不时从房顶上闪过，屋子里的人更紧张了。端着弯盘接脓的护士抬起头，焦急地看着白求恩。白求恩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精力要集中。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屋内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在表达他们此时的心情。好一会儿，巡逻车又隆隆地响动了。鬼子走了，人们长吁了一口气。

二十分钟后，医疗队离开了这位老乡家。

拂晓，他们来到一个小村子里。来接他们的冀中军区的同志告诉白求恩：在冀中平原，为了避免暴露目标，被敌人发现，今后，他们大部分活动都得在夜间进行。今天白天，他们必须在这个村子住下。来人又顺便告诉他，有一部分冀中的伤员住在这个村子里，等着夜晚过封锁线，去后方医院治疗。他建议白求恩休息后和他一起去看一下。

一听说有伤员，白求恩立即忘记了一夜的疲劳，连忙问：“有多少人，住在哪里?”

来人回答说：“二十多人，分散住在老乡家里。”

“在这个地方，还分散在群众家里?”白求恩有点儿担心地说。冀中军区的同志笑了，说：“我们有一句俗话叫‘灯下黑’。别看这里离敌人近，可也是他们容易麻痹大意的地方。加上这里的群众觉悟高，发动充分，掩护伤员有经验，所以还没出过问题。”

白求恩信服地点点头说：“这就是毛泽东提出的打一场人民战争所发挥出来的优势。”

白求恩说什么也不肯休息，他坚持挨家挨户看望了伤员。由于平原作战条件艰苦，部队转移频繁，一些伤员不能得以及时治疗，伤口感染率很高。白求恩内心被内疚和责任深深压抑着。

在当天晚上医疗队的工作会议上，白求恩十分动情地对大家说：“让伤员延误了治疗，增加了痛苦，这是我们军医的失职。我们的口号应该是哪里有战斗，哪里有伤员，就到哪里去!”